德云社的“大实话”
这里是“肖像”栏目。每期一个主题,用照片记录人物的状态、处境和悲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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德云社的综艺《德云斗笑社》正在播出,德云社的小剧场也终于“开箱”了。这两年德云社的演员火了,他们打破了一些传统相声演员形象、风格上的局限,在短视频时代超强传播力的帮助下,大批“德云女孩”蜂拥而至,表演一票难求。
年轻的观众把相声视为新一代的“潮”,老一辈的观众却觉得相声表演正渐渐失去它原来的味道,而在两极分化的评论中,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依旧是这些相声演员们。他们也正在时代的推动下度过一场“迷茫时期”,越来越多的偶像被端到相声的舞台,迫使他们在不断地做出改变,但不管怎样,能逗乐观众始终是他们的第一要务,哪怕这种改变他们并不舒服。
标题中的《大实话》是德云社创始人之一张文顺作词的作品,作为德云社的社歌在每一场演出后都会出现。这组肖像借用过来作为标题,是想听听这些相声演员们面对当下想说什么样的大实话。
德云社讲的是相声,吃饭的本事,做的是买卖,卖的是票。
相声这个行业,就好比是一个卖夜宵的摊子,孩子们有的是卖肉串、有的是煮方便面、有的是凉啤酒,观众来了,甭管吃什么总得吃碗饭。它没有什么太高深莫测的东西,什么语言艺术之类的,不能把它说得太神奇,观众进来就是为了图一乐,你把它讲得跟数学题一样难,谁来看你?但是你要尊重相声,因为这个东西太厉害了,它能在几百年间让几代人养家糊口、荣华富贵,不能看轻,但也不要过分渲染它的难度。
同时相声也是一个极包容的行业,我们有受万人追捧的岳云鹏、秦霄贤,也有规规矩矩说相声的高峰、栾云平,就像是一桌子菜里有好吃但寒酸的拍黄瓜,也有胡萝卜雕龙、白萝卜雕云还喷着烟但什么味道都没有的菜,怎么都对。因为一旦进了剧场,能听《葬花词》的还是少数人,还是小众艺术,如果我们还一直坚持唱《葬花词》,德云社就没有今天了。
现在那些台上的年轻人讲相声,我确实不怎么看,因为还不到时候,都还不会说相声呢,进了相声行业就如同酱缸里边的腌菜,一年、两年,瞧不出模样,一定是一个长时间的过程,通过自己的锻炼,经过环境的熏染,慢慢形成自己的风格,现在都还太早了。像张九龄差不多9岁来的,在德云社10多年了,我还没有正式地去给他讲一讲他的问题,太早了,我讲了可能他也不明白,把我累死了,把他气死了,犯不上。
我的道理就是,雷霆雨露,皆是天恩,这碗饭你能不能端住了、端稳了,都是自己的造化。
传统相声是你听到的一百多年以前的相声,这个相声它如果不改,拿到现在肯定是要被淘汰的,它在这一百多年里一定经过无数人的无数改动,才能被现在的表演者拿到台上演出。只能说,我们会保留它内在的逻辑和发挥方式,增添很多属于当下表演者自己的东西,这样的作品到台上大家才能接受,所以哪有纯粹的传统相声,除非是非遗专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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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能我是一个伤感的人,在相声、包括喜剧的创作中有很多顾虑,我认为只要有人笑,就会有人受伤害。就好像我在台上拿搭档孙越开心,大家伙儿乐得不行,但孙越就会有点儿受伤,他是在拿自己受伤的钱去赚钱养家。你去听侯大师的相声,他里面的人物智商不够才引起了某个包袱,但你仔细想想,这讲的是一个智障的故事,他的内核是很悲伤的。
而且现在对于创作来说是越来越难,我去年写了一个类似“人鬼情未了”的作品,大概就是讲孙越的父亲去世之后的一天回来找他,吐槽那边的物价太贵,一碗拉面18个亿,希望孙越能多给他烧点儿纸钱,还让孙越给他烧个手机,一定要注意细节烧个充电器。当时创作完我们俩都很兴奋,但因为一些原因一直没上台演,挺可惜的。
虽然我最近常出现在综艺上,但我的心依旧属于相声,综艺更多是为了养家糊口,人总要吃饭。对于相声的创作我也一直没有停下来,因为疫情原因,德云社封箱7个月了,观众们都在等着开箱,期望已经达到了一个最高值,我就是想告诉大家谁在疫情期间一直在努力,后台近200名演员,谁能真正拿出东西来,毕竟创作这件事是一个相声演员最应该做的、最基本的东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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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九龄 26岁 登台13年
以前我有好胜心,总会觉得别人说得没有多好,怎么就比我强呢?后来我慢慢明白,人家要是哪儿都比不过你,说得也没有你好,但他就是受到很多人喜欢,那他就是比你强,那就是他的优点,他就是在发光的。
王九龙 24岁 登台10年
我这个人性格比较直,可能德云社火了,捎带着我们这些相声演员也渐渐多了很多粉丝,但这种“曝光”的状态其实挺不舒服的,也不知是怎么了,观众好像对我的生活更感兴趣,而不是我的相声,表演时观众也更喜欢一句嘴瓢、一个怪态,其实挺无奈的,也只能学会接受。郭德纲是我舅舅没错,这可以变成一个梗,一个包袱,但我特别忌讳摆在明面上讲。
大家说的都没错,我就是基本功不扎实,这你没办法撒谎,毕竟在台上一张嘴一反应观众们看得比谁都清楚,能“幸运”地被推到一个这样的位置,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。我们这一行名气后面最可怕的是,你在业务上的不熟练会被放大,你没办法像之前那样,这一场说得不好,没关系,我们还有下一场,慢慢磨,今年不行,还有明年,小剧场就是有这样一个让相声演员成长的机制,磨好了,自然而然就被观众看到了。但如今你是反过来了,就导致我每一场必须拿出最好的状态和作品呈现给大家,这对现在的我来说特别难。
而且现在最尴尬的问题是,大家喜欢把视频搬运到网上,搬运的还不是我表演中最精华的部分,而是突发的一些好笑的临场反应,这不是每一场都会有的东西,我们也不可能为了找这么一个“偶然”就把它编进相声里,但是发整段的相声就是没人看。我也尝试过一周只讲我相声里的词儿,场上发生的任何事情我都不做反应,那一周我仿佛死人一样,网络上秦霄贤这个人就消失了,那时候我才知道,原来大家都是冲着这个来的,那我干吗讲相声呢?有点儿无奈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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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鹤伦 35岁 登台11年
我已经奔四了,后面有那么多年轻的相声演员不停地冒出来,有时我就在纠结和挣扎,那些太前卫的东西是不是应该由他们来尝试呢?我也不是不会,就是觉得不合适。就像我不能为了迎合年轻人,而在台上“857857”地蹦迪吧。但我很怕就这样我真的变成一个老派的相声演员,我的内心明明还很年轻、很朝气蓬勃的。
有一次台下一个女孩叫我“大叔”,我当时觉得很惊悚,后来一想,这些小姑娘18岁就来听相声,我和他父亲年纪差不多大,可不得管我叫叔叔嘛!有时候想到自己当年那么拼命,怎么突然间就变成中年相声演员了,有些恍惚,但也必须承认自己的青年时代已经过去。
尚九熙 32岁 登台5年
之前有粉丝微博给我评论:“哈哈哈哈,你太好笑了,头都要笑掉了。”我一想,头都笑掉了,全都没有头,那我不成断头台了吗?我就在台上,把这个事用半包袱半叙述的方式讲出来,结果特别意外,台下的人都笑疯了。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,说相声真的太快乐了。
我是大学毕业之后才来讲相声的,跟那些从小在师父跟前的人还是有差距的,为了找到自己的路,我只能不停地把自己扔在台上,扔在剧场里去打磨,2018年一年我演了400多场,这期间我慢慢发现有些观众喜欢听我唱二人转,模仿一些师兄弟什么的,慢慢地把它融到自己的作品里,但我从来没有系统地学过这些,可能是东北人的基因加持,也可能是天赋。
听以前的相声也是创作中的一环,像80年代师爷侯耀文先生的相声,是相对于特别传统相声的新作品,也是结合80年代的流行创作出来的,我们学习的是对节目的一种处理,人物关系、人物的刻画、包袱和结构,这些都是框架,是不会改变的,也是最精华的东西,随时能套,用这个框架去套20年以后的事,一样会让人笑出声来。
栾云平 36岁 登台14年
也许你听我的相声觉得不可乐,但我知道往哪个方向走是幽默,往哪个方向是滑稽,相声不是滑稽,不是扮鬼脸,把你凳子撤了摔一跟头观众就乐了。相声是通过语言环境、语言结构把你逗乐,现在有几个愿意坐在下面听这个的?都在拿相机照相,喊着你好帅呀,这不叫听相声。我当然没资格对观众指手画脚,就好比我是一卖瓜子的,别人花钱买我的瓜子,我管他是送人啊、扔了,还是自己留着吃啊。我只是不认可有一些相声演员有这方面的追求,你总要先学会说学逗唱再美颜吧?
传统相声是不会过时的,就像是保持在80多摄氏度的水里,老温着。流量明星总有带不动货的那一天,但电台还是会持续播侯宝林先生、刘宝瑞先生的相声,因为幽默的东西是大众化的,谁都能听,流量可不是谁都能当的,尖叫声总会有喊累的那一天。
烧饼 29岁 登台16年
相声是门艺术,越是艺术就越要听回根本,一段话少一点儿都不行,比如,远瞧大灯笼,近瞧灯笼大,灯笼是灯笼,浑身是窟窿,它后面跟上的应该是,远瞧是条狗,近瞧是条狗,打着它不走,骂着它不走,一拉就走。话必须要说全了,这叫艺术,你如果漏了一句或者想怎么说就怎么说,那叫聊天。
孟鹤堂 32岁 登台11年
我有时候劝我身边这些年轻人,不要因为觉得自己业务能力不行就往后躲,相声的种类那么杂、那么多,你还年轻,可以慢慢学,但一定要往前冲,要露脸,要能在观众的反应中体会到讲相声的乐趣,不然你怎么坚持呢?可能我是个操心的人,我到哪儿上节目都喜欢带着别人,带着九熙、带着秦霄贤,前提是他们需要。我认为要给年轻演员机会,可能这是一把双刃剑,现在的粉丝更愿意被你的颜值吸引,这更应该坚定你要创作出好作品的决心,没有人能永葆青春,早晚会有比你年轻的人顶上来,如果不想成为一阵风,就应该知道要怎么去做。
看完德云社的“大实话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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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:杨帆
摄影:余小强
时装编辑:Lillle Zhou
采访、撰文:Summer
造型:吴卓欣
执行:Harvey
造型助理:康康、黄采颐
摄影助理:李柏雪、王雪、相怀吴
运营编辑:郭璐娜